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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狛枝凪斗X日向创（超级弹丸论破2）

· 因为这篇文出的时间比较早，所以和动画篇的设定有部分出入。具体的在文中有标注。

· 趁着520赶紧HE吧！

不带刺的玫瑰 3

从门口传来了小声的敲门声，连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听到。在午夜时分传来的敲门声什么的，任谁也不会当真的吧。打开门之后，果然站在门外的是日向君。不过在这个时间点找来真是让人吃惊啊。

“你还没有换衣服吗？”

“是啊，还没来得及换。怎么了？在这个时间来找我？”

在这场修学旅行中，娱乐活动是很有限的。我之所以到这个时间还没睡，是因为在读从图书馆带回来的书。但是一般来说，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早已换好睡衣准备睡觉了吧。

“不，那个，只是想问一下能不能借一下手电筒？”

“手电筒？怎么了？难道又想去找甜食？”

虽然在这个时间吃零食也太晚了，但是如果当是宵夜的话也还说得过去。日向君身高不算矮，又和我不一样，有好好地锻炼肌肉。所以热量消耗得比较快也不是奇怪的事。出于这样的考量我才那样问了，但是日向君摇了摇头。

“啊，对了，能让我看一下你的学生手册吗？”

“学生手册？为什么？”

“那个，其实，我找不到我的学生手册了。而且我不记得自己把它放在哪里了。”

“啊啊——原来如此。”

就算只是为了遵守规则，日向君还是有在好好地收集碎片，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不知道在这种崩坏的修学旅行下还遵守着这种规则到底有没有意义，但是在日向君的学生手册的通知栏上的东西，确实比我的上面多得多。收集到第一个碎片的时候只会拿到简单的资料，如果继续收集的话，也许会有更详细的资料吧。要是一下子失去了收集到的大家的情报的话，认真的日向君肯定受不了吧。

我打开了自己的学生手册，使用地图功能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明白日向君的学生手册的位置。

“咦……咦？现在显示日向君在我的小屋里呢。看！”

“诶？……真的诶。”

我把学生手册拿出来，日向君便老老实实地凑近过来。本来充满着我的气息的小屋里，现在也混入了一丝日向君的气息，一想到这点我就暗暗地高兴起来。

“嘛，既然有监视摄像机的话，定位什么的应该也很简单吧。怎么办？要把黑白熊叫过来吗？”

我指了指房间中的摄像头。日向君撇了撇嘴。

“你觉得那个黑白熊真的会帮忙吗？”

“不觉得。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吧？”

“还是不了，只是试一试的话也没用吧……嘛，其实我大概心里有数。所以不好意思，能用一下你的手电筒吗？”

“你想去哪里找？”

“图书馆。”

现在的室内娱乐也就只有读书了，所以日向君会去图书馆也不奇怪，但我还是觉得有些违和。日向君明明对英语很苦手，当时在看贾巴沃克岛的宣传册的时候也显得很泄气的样子。

“知道了，那我也一起去吧。”

“不，也不用做到那种地步吧。”

“要是真的在图书馆还好，要是落在途中的话就很麻烦了吧。要是有我的幸运的话，在那种情况下也能找到吧？”

“但要是那样的话，你不就会变得不幸吗？”

日向君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在这种半夜时分，对于日向君这种老好人来说，这种拜托肯定太过分了吧。不管是不是因为我的不幸，他都肯定会拒绝的吧。

“居然会担心我这样的人，日向君还真是温柔啊。不过要是能帮上你的忙的话，我是无所谓的哦。对啊，既然这样的话，干脆日向君就在自己的小屋休息好了。学生手册的话，我找到之后会送给你的。”

日向君没有说话。面对着笑容满面的我，他的脸颊慢慢变红了。真是奇怪啊。有才能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被表扬和被追求了吧。竟然会因为“要是能帮上你的忙就无所谓”这种话而动摇。

“……既然这样的话，还是一起去吧。”

“真的吗？真高兴啊。”

虽然小屋里的空间很大，但其实也并没有放多少东西，所以很快我就找到手电筒了。走出小屋，打开电筒之后，日向君便马上握住了我的手。不管再晚，现在可是在大家所住的小屋前啊。

我困惑地看着日向君还泛着红的脸，然后便被日向君拉着向前走去。有力的手，坚定的步伐。这样的姿态，才适合被称为希望吧。我在心里想到。

“呐。”

“什么啊？”

要是一直沉默的话就太可惜了，我是这么想着才向日向君搭话的，但是如果不小心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日向君搞不好会松手，那就太糟糕了。日向君的手果然很温暖。如果要形容幸福的温度的话，也许就是这样的温度吧。

“如果现在想吻你的话，在哪里比较好呢？”

在我前方走着的日向君一下子回过头来，脸上也一下子变得红透了，因为惊讶而半张的嘴唇颤抖着。要触碰那双唇的话，还是再等一下比较好吧。

“那、种、事、情、不要问我啊！”

“告诉我吧。”

“呜…………手腕和、颈部以外的地方，都可以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时候日向君触碰自己颈部的那个动作，果然同我想的一样啊。啊啊，真是太感动了！

我一边笑着一边把日向君拉进怀里，日向君马上就朝着这边转过来。我像上次一样亲吻了日向君的额头。

“太棒了！”

“你啊，到底是太跳跃了，还是想循序渐进啊，至少选一个吧！”

“嗯，那是什么意思？要是是日向君的话，会想对自己的恋人做什么呢？”

“恋、！”

看着只说了个开头就卡住了的日向君，我笑得更厉害了。谁能想到我竟然能站在比任何人更近的地方看到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的日向君呢。

目光飘来飘去的日向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变得平静下来，而脸上的神色也一下子变得平常了许多，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羞耻得想要马上跑掉的神色。然后小声嘟囔道：

“那样的话，可能会去沙滩吧。”

“沙滩？去了那边又做些什么呢？”

“做什么都可以啊。堆堆沙滩城堡之类的，毫无意义的追逐游戏之类的……如果这些都不好的话，也可以一起看看海啊。不管什么都可以。要做什么这种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这样才对吧！”

日向君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像是在学籍裁判上论破我的理论一样。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也许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微微低着头的日向君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在哭一样。但是，那样的表情又像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在我为此惊讶的时候，日向君再一次拉着我向前走去。因为日向君走在我前面，所以我便看不清他的脸了。现在又是半夜，周围一片漆黑，就算是我也无计可施了。

“我还以为狛枝的话，肯定知道的东西很多呢。”

“什么意思？”

“各种各样的意思。”

在日向君的话音未尽的时候，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我的脑袋上。一声钝响之后，意识被强行抽离一般的讨厌的感觉便朝我袭来。连发出悲鸣或是松开手的时间都没有，我就带着日向君一起倒在了地上。

 

***

“狛枝，喂，狛枝，能听见吗？“

失去意识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耳边传来了日向君的声音，再加上手被他一直拽着，我醒了过来。说是醒了过来，也只是因为之前一直是紧闭双眼的状态。腹部冷冰冰的，应该是因为腹部着地吧。头很痛，是来自外部而不是内部的疼痛。

“你还好吗，狛枝？”

“嗯，头好痛。”

我坦率地承认道。日向君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头部。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的满满的担心让我想要流泪。当他的手碰到我的后脑部的瞬间，尖锐的疼痛一下子传遍了全身。我忍不住晃动了一下，日向君马上就注意到了。光源晃动着，我的眼前被黑暗笼罩了。

“是这里吗？嗯，啊，没有出血。”

“啊啊，那样就太好了，正好房间里有敷布，回去之后贴上就好了。”

“明白了。那回去之后我帮你贴吧。”

“真的吗？那真是太开心了。”

因为太暗了所以无法确认，但是既然是从头顶上掉下来的，那多半就是椰子之类的东西了吧。幸好不是盆栽，那个如果打碎了的话可就变成惨案了。

因为是趴着的缘故，所以并不能看见日向君的脸。因为好奇他现在的表情，我尝试着起身。就在我用手撑地，正打算用力的时候，突然之间，熟悉的白色光芒映入了我的眼帘。

“咦？”

“怎么了？”

“稍微等一下。”

我撑起身子，虽然头还是很痛，但是所幸没有头晕眼花。看来真的没有什么大碍，太好了。我用一只手拨开草丛，然后用另一只手探进去摸索着，很快便碰到了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学生手册。

“果然，这个不就是日向君的学生手册吗？“

“诶，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

“有什么线索吗？”

我回过头来，然后被吓了一跳。因为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我才发现日向君全身上下都被泥水弄脏了。白色的衬衫因为泥泞而变成了茶色，而下巴和鼻尖也溅到了些许泥水。就算是在泥巴里打滚玩耍的孩子也不至于变成这样。而相比之下，我只是腹部被水打湿了，至于泥土则一点都没沾上。

“呜哇，日向君居然变成这样了。”

“没什么，只要洗一洗就好了。倒是狛枝你真的没问题吗？受伤的可是头部啊。”

“嗯、嘛，虽然是有点痛，不过还没有到起身都会摇晃的地步，没什么大问题啦。所以呢，你有想到什么线索吗？”

“啊啊。今天在这附近的时候被澪田叫住了，从背后，像这种，”

日向君高高地抬起了右手，然后气势汹汹地挥下来。原来如此，就算是纤细的女孩子的手腕，像这样毫不客气地打过来的话肯定也会吓一跳吧。所以就算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也可能会因为太过混乱而没有注意到吧。

“嗯。真不愧是澪田同学啊。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就是说啊。”

不过这种事，就算会发火也不为过哦。虽然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是一笑而过吧，这一点暂且不论。像这样说着“就是说啊”而展露笑颜的日向君，多半在那一击之后也是带着这样的微笑的吧，在毫不顾忌地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哈哈大笑的澪田同学面前。那一幕，一定是和阳光灿烂的白昼十分相配的光景吧。

“看来得在洗东西上费一番功夫呢，我们回去吧。”

“说的也是……喂，我身上很脏的。”

“没关系哦。”

日向君虽然身上沾满泥泞，但是双手却没有被波及。虽然手腕上被飞溅的泥水弄脏了，但是这种事我并不介意。我用一直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牵着日向君，朝着小屋走去。

“回去之后，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应该先洗澡吧？”

“先处理伤口。”

“……都说我没关系的。”

结果，日向君还是按照宣言的那样先帮我处理了伤口。虽然敷布的边缘因为剪刀太钝的缘故而变得参差不齐，但是只要能覆盖住伤口处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后日向君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因为日向君的房间的锁被澪田同学弄坏了，所以我便趁着他可能在浴室洗澡的时间侵入了他的房间，然后帮他洗衣服。说是帮他也不太正确，毕竟是因为我的不幸才会变成这样的。说是补偿的话日向君会很介意的吧，要是有别的说法就好了。

“狛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在日向君走动的时候衣服上的泥土变干凝固了，所以洗起来相当麻烦。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泥土弄下来，直到日向君从浴室里出来也没有什么成果。

“像这样是没办法弄下来的，交给我吧。”

日向君加足了洗衣剂，用双手上下摩挲。明明和我的做法相同，但是很快水就变得浑浊起来，而衬衫则变得干净起来。真是手巧啊。

“那个啊，狛枝，你可是才被击中脑袋啊，不是说了让你早点睡吗。”

“嗯。”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很高兴哦。”

带着苦笑的日向君的表情看上去很幸福的样子。要是不是苦笑的话就更好了，我悄悄地在心里想着。

 

 

 

 玻璃罩的外侧 4

明明已经是半夜了，食堂里却还亮着灯。我带着一丝惊讶看了看里面之后，发现是神座正在准备料理。因为手法极其精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演出了。只是删除了无用的动作，竟然会变得如此美丽吗？真是不可思议啊。但是，同时我却很想否定这种禁不住为这样的美丽而感慨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呢。

水壶里的水沸腾了。神座用流畅的动作将其中的水倒入茶杯中，然后用调羹搅拌了一下。对着我的方向说道：

“请进吧。”

虽然没有起伏但却十分通透的声音。我在犹豫之后，还是走到了可以看到可以让他看到我的位置。

“……那个，”

“是来找喝的东西的吧？”

在水壶里的水似乎刚好是一杯的分量。被神座从灶台上拿下来放进水槽里的时候水壶的地方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从茶杯里飘出的袅袅的热气里，能够闻到好闻的生姜的气味。神座已经又回到了食材的准备上。我带着疑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原来是加了蜂蜜的生姜汤。因为是用太白粉勾芡过了，喝下去的瞬间便感觉到一股暖意。

“晚上还是很冷的。”

“……是啊。”

会像这样无意义地回话，也是因为实在太好喝了。真是狡猾啊。其实我根本没有和任何人对话的打算。因为在夜晚和谁一起毫不拘束地谈话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会让我回忆起游戏中的事情而变得无法忍受起来。

“那个时候没有过亲吻手心呢。”

突如其来的话语。我抬起头来，对上了神座的视线。将一只大鱼切成三片后，他正将鱼身剥离下来。那个要是做成鱼圆的话一定很美味吧。因为食材都偏向海产品，为了让大家能够享受料理，肯定要下一番功夫吧。

“手心……吗，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真的不是因为找不到答案才那么说的吗？“

“在日本的话，在脸上的亲吻表示的是亲爱吧。”

我忍不住感到愤怒。我是知道的，神座拒绝回答的时候，往往是明知道答案却还用问题来搪塞我的时候。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生气。对着有着同样的脸和同样的声音，但表情和语气却完全不同的神座，我会有一种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的冲动。

“亲吻什么的，还真是老派的说法呢。“

“那kiss呢？”

“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淫糜啊。”

“是吗？”

“是啊。”

在处理完鱼之后，神座开始处理起贝壳。将小刀伸到贝壳的空隙里，稍微用点巧劲便很顺利地一个一个地撬开了。明明之前左右田君做这件事的时候，不仅把贝壳里的东西搞得一团糟，而且还会不小心地弄痛自己的手。

“但是，对于你的这个问题，我才是没有义务回答吧。“

“说的也是。”

神座轻易地放弃了追问，只是用那双赤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这边。既不是平静，也算不上安稳的，只是什么都没有的眼睛。说起来，其实在游戏里，那双橄榄绿的眼睛里，我也曾目睹过这样的虚无，事到如今我才想起来。

“……他是怎么样，变成你的？”

“现在正在整理资料。在最近就能交给你。”

“那是必需的吗？”

神座垂下了目光，从盆子里拿出了新的贝壳，继续啪嗒啪嗒地一个一个地撬开。我知道他并不是为了专注于贝壳的作业才移开视线的，只是觉得继续和我对视没有必要而已。

“谢谢款待，很好喝。”

“请放在那边就好。”

“……嗯。“

要是我去洗的话搞不好会掉在地上摔破吧。顺从地按照他所说的将茶杯放在那里后，我回到了房间。和神座说话之后总是会感到疲累。但是，神座从来不会说任何没有必要的话，这一点我是清楚地。

 

 

 不带刺的玫瑰 4

眼前的视界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好不容易能跟日向君对话，真是太遗憾了。在被梦幻般的颜色渲染的惊奇馆中，就连日向君的身影也是摇摇晃晃的，完全不像是现实中的情境。不过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还是能笑着向日向君搭话：

“就算把我当食物，我也不介意的哦。”

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要是能变成大家的血肉，我也能变成希望的一部分吧。不过要是真的要成为食物的话，到底要由谁来解剖，血和内脏又该怎么处理呢。说到底，在没有处理食材的工具的情况下，到底要怎么把我变成可食用的状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吧。而且就算再新鲜，生肉的话从各个方面来说都还是很有问题的吧。

“嗯，田中君知道解剖的方法，这一点倒是没问题。”

真要说的话，罪木同学如果还在的话，她肯定是最清楚的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了，沉溺在对“那个人”的爱情中逝去了，去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不能被原谅的人什么的，到底说的是谁呢。

“狛枝、”

“嗯？”

日向君脸上带着捉摸不清的表情。一定要形容的话，像是在钻牛角尖一般的表情，但这也不是最为合适的表达。我好像曾经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呢。但是在现在的状态下，我也实在想不起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所以我很快就放弃回想了。

“你、……不，果然还是算了吧。”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要说的话，现在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哦。”

日向君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果然在这种状态下，日向君果然还是日向君啊。我忍不住兴奋起来。要是在这种困境下也毫不放弃活下去的希望的话，日向君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吧。

“不要说最后什么的。我可是想要活下去的。”

日向君勉强地挤出声音说道。一想到正是因为我现在还活着，才能听到这个声音，我便庆幸自己还没死去。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呢？这个声音我还能听多久呢？虽然我早已习惯突然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但是像这样，仿佛是一点一点被绞死的感觉，果然还是不习惯啊。事到如今，我才为此感觉到一丝恐惧。

“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说着日向君便咬紧了下唇，肯定是因为想起了我曾经说过只要能变成希望的垫脚石的话怎样都好的话吧。因为那是到现在也没有变过的真心，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并不想否定日向君，但是我也无法扭曲自己的信条。

“要怎么做才好啊……怎么办……啊，对不起。我不该在现在说这些。”

明明是对着我所说的，但听上去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明明一直在原地徘徊，即使如此也能说出想要活下去的这份强大，真是耀眼啊。所以要是我真的死掉了的话，能把我吃掉的话就好了。

要是能变成你的一部分而活下去的话，我反而会更幸福吧。

 

***

结果到最后还是发生了杀人事件，死亡暂时离我远去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产生这样无能为力的想法：

要是在这个时候死去了的话，那一定是蠢到无可救药了。但即使如此，如果在这个时候死去了的话，至少我也是幸福地死去的吧。

 

 ***

 

“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才能。真是太遗憾了啊。说到底你也和我一样的只配成为踏脚石的人。但是，你甚至连踏脚石也不愿意成为……真是笨到家了。这就是所谓的绝望吧。呐，日向君，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活着呢？”

除了笑颜以外，我还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呢。在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的现在，笑脸也算得上是我最后的堡垒了。如果日向君是背叛者的话，是所谓的未来机关的内应的话，那么至少他还不是绝望。不是希望，但也不是绝望。即使如此，日向君也只是预备学科而已，是处于希望之峰所创造的金字塔的最下一层的、蠢蠢欲动的、明明没有才能却企图靠近才能的凡人中的一员。帮助他到底有没有价值这一点，我已经放弃思考了。

“不过我可算是明白了。要是你有才能的话，和你一起行动的时候，我肯定会遭受不幸的。然而我的不幸却顶多只是跌了一跤而已，这说明你并不具有和我在一起的价值。“

日向君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下唇、脸色发青地沉默着。在听着我的话的同时，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橄榄绿的眼眸因为不安而摇曳着。本以为自己所具备的「才能」，只不过是空空如也的黑匣子而已，在知道了这一点后，这种反应已经算是很平淡了吧。

“不过真是不可思议啊。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忘记呢？自己没有才能这种事，是怎么忘记的？又是怎么会认定自己也是超高校级的、被选中的存在呢？”

“……我也不知道。“

日向君终于回答了。令我惊讶地是，他的声音依然清楚而稳定。

“家人的事情也好，自己的事情也好，我都还记得。我没有才能。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进了希望之峰学园，”

“为什么？”

我打断了日向君的话语，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眼神已经不再动摇了，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空荡荡的。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到底是在哪里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只是、参加了预备学科的考试。考试之后接受了检查，本来想着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却接到了合格的通知……”

“预备学科的？”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按理说确实应该是这样，但是通知的内容却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只记得，通知的内容不一样，和我当时感到非常吃惊。所以我才……”

日向君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要是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日向君搞不好会又晕倒吧。但我却没有制止他。反正要是真的晕倒了的话，也不关我的事吧。反正他最终也不可能成为希望。

“我，到底是什么。”

“就是预备学科吧？”

日向君张开嘴。我本以为他会否定的，但是他却没有出声。“是啊”，肯定也不能是这种回答吧。虽然我并不会读唇术，但是多半，日向君是想说“A”字段开头的词吧。因为嘴型就像是这样。到底是“A”字段的那个词呢？如果是人名的话。就算是日向君也不至于向死人求助，那就只有七海同学了吧。*

 

（*注：七海的第一个字的发音是NA。除了七海外，第一个字的发音是A字段的还有西园寺（SA），田中（TA）和花村（HA）。）

 

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我感到一阵焦躁。

 

“你是……在你身上，也许存在着未知的可能性，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我对自己真是失望啊。——而且，你不是背叛者也好。“

预备学科紧抓着绝望不放，这种滑稽的事，看到也只会让人心生厌烦吧。所以我没有再深究心中的那股焦躁感。

 

 

玻璃罩的外侧 5

到了情报室之后，我发现神座正无力地躺在椅子上。再加上他今天难得地解开了头发，这让我更加讶异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挺胸抬头的神座竟然会以一种即将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一般的姿态躺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

“……你怎么了？”

“本来以为会很轻松的，但是试了之后才发现对腰部和肩膀的负担很大，所以我并不推荐这种做法。”

神座开始慢慢地移动着调整自己的姿势，最后恢复了一贯的、背部挺得笔直的坐姿。我呼出了一口气。但是同时又对为此而放松下来的自己感到生气。

“我已经整理好了，包括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

之前提到过的。说起来，我确实还没有确认过「我死了之后的游戏的记录」。我按照神座所说，在监视器前的另一把软绵绵的、很舒服的椅子上坐下。这该不会也是神座安排的吧，我突然想到。不过很快我便否定了这种想法。情报室是用来进行更生游戏的房间，十四支部的大家都会用到，所以这一定是他们准备的吧。

“如果有问题的话，也可以问你吧？”

“……尽管问吧。”

神座的回答竟然有一丝犹疑，真奇怪。我一边想着一边戴上耳机，点击下播放按钮。

 

***

我闭上双眼，静静地呼出一口气。如果不这样的话，大概没办法顺畅地呼吸吧。其实当我醒来，发现七海同学不在的时候，便早已猜到了后面的事情，不过在真正面对现实时，我反而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真实发生的这一切仿佛是做梦一般。

“……神座出流项目的那个、也拜托了。“

“请看吧。”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的画面被切换了。看到标题的瞬间，我的心脏便不安地跳动起来。「神座出流项目的概要」。被验者的名字用H来表示。即使用代号来隐瞒也没有意义。因为我很清楚坐在我旁边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项目是希望之峰学园为了实现其「人工制造超高校级的希望」这一夙愿而计划的。育成希望这一计划虽然长期以来一直在筹划和实行，但是这次的计划是以用外科手术来实现突破为目标的。被验者非常勇敢地自愿参与了这次项目，在用药进行调整之后，通过对大脑及全身的手术继续了强化，最后「神座出流」成为了这一项目成功的首例。

非常简单易懂的文字。而在那之后，附有实际的项目目录，而这里则全是难以理解的专业术语，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故意让人看不懂才这样书写的。在最后一页的是一张同意书，在那上面的签名虽然不算漂亮，但却非常端正。在同意书后面，应该是神座整理好的、对每个术语都有简单易懂的解释的计划目录。一旦用和同意书一样直白的语言改写之后，就能看出这个计划有多疯狂了。

“不管被投与什么样的药品，不管被施以怎样的手术，都不能拒绝，也不能申诉。就算拒绝了可以无视，而投药和手术将继续下去。在「神座出流项目」的名义下所进行的所有活动，我都可以接受。如果最终留下了任何后遗症，甚至是死亡，希望之峰学园都没有任何责任。另外，如果实验成功，作为实验成果的神座出流的所有权属于学校。”

“真的有人会在这样的东西上签字？”

“签字的那个人只是明白同意书上的内容而已。”

“……诶？”

“他并没有理解研究的具体内容。虽然以他的头脑无法理解全部，但是同意书上的相关内容他都是明白的，包括施行的手术里包括开颅手术，而手术成功后，感情、感觉和嗜好在最终都会消失这一点。“

“你在开玩笑吗？”

“「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你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再说，如果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话，根本就不会承认像你这样的、明明没有才能却靠着抽签进入希望之峰的存在吧。“

我咽下了差一点脱口而出的否定的话语。我自己的情况暂且不提，但其他的幸运确实只是抽中了签的凡人而已。像苗木君那样的由幸运变成希望的例子，也只有这一个罢了。而其他的被有才能的人包围着的幸运，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而崩溃，就是产生了自己也拥有才能的错觉，变成了自吹自擂的蠢货、

就算是我的「才能」，如果不花上时间观察的话，也肯定看不出来。我是「幸运」——按照神座的说法应该是「厄运」的才能的拥有者这件事，是不可能一眼就看破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点。

“呐，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不想承认吗。”

“承认什么？”

“明明只要承认了，就能继续向前的说。”

“……不要说了。”

一时冲动说出那句话后，我后悔地咬紧下唇。神座是会按照指示行动的人。如果让他闭嘴的话，他便真的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而已，而这样反而会让我更加焦躁。我明明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却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在冲动的支使下，我猛地站起身来。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我抱着这样的心情，对神座说道：

“不要再跟我说话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脸。”

神座抬起头。带着一丝苦涩，「日向君」对着我露出微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狠狠地打下去了。因为用力过猛，右手仿佛麻痹了一般。呼吸也变得忙乱起来，喉咙和肺部都隐隐作痛。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哈、哈、的短促的呼吸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不要再这么做了。“

“为什么？“

褪去了表情的神座问道。虽然他表现得很平淡，但是刚刚被打的左脸已经迅速地红肿起来。我握紧了颤抖的右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中，控制力道什么的，我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

神座抓住了我的手，用那双无机质的眼瞳，像是看着没有生命的物事一般看着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用力握紧的拳头就这么简单地松开了。在手心，弯曲的指甲的印记清晰地留了下来，鲜血从那印记处缓缓地渗透出来。

“会变成破伤风的，让我帮你消毒吧。”

在说完话之后，可以看到神座的喉咙又动了动。一定是刚才的那一击造成了口腔内出血，为了咽下血液才会这样吧。我被神座带到椅子边坐下。他则是打开了情报室的角落里的柜子，把那里面的救急箱拿了过来。用棉签沾上消毒液，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在这个过程中，神座又数次地咽下了血，面无表情地，若无其事地。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你应该是明白的吧。”

“……我不知道。”

“就算王子没有留下玻璃罩，玫瑰也始终记得王子。”

我抬起头来。神座那张被前发微微挡住的脸上果然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旁边还有4朵玫瑰，但是你的心里却总是装着那只被你遗弃的玫瑰，就算是在已经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玫瑰的现在也是如此。”

从玫瑰和王子这两个关键词里，我知道神座所说的是那个童话故事。神座是带着怎样的表情阅读那个故事的呢？我漫不经心地想到。

“让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吧。「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你在游戏里遇到的人」，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诶？”

“如果选择前者的话，那就从头开始重新来过……这难道不是一种答案吗？“

在小题大做地在伤口上绑上绷带之后，神座收拾好急救箱，便离开了情报室。被留下的我，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在用简单的语句写成的同意书的最下面，保留着用算不上好看但却很清楚的字迹书写的，那个人的签名。

“……啊。”

原来是这样吗。如果只是为了将项目的内容用简单易懂的文字整理出来的话，未来机构肯定早就整理过了吧。神座亲自动手重新整理一遍的理由一定是……为了向我展示被验者，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对这个项目理解到了什么程度吧。

“答案什么的，早就决定好了不是吗。”

我自言自语道。这里不是在游戏里，答案自然只有那一个。

 

 

 

幕间 不作承诺的狐

 

神座。你是故意没有说出来的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个还是应该告诉他吧。还有，另外一个选项的事情也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呐，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你在说谁？”

你在生气吧。为什么？

“……生气？你是说我吗？”

嗯。

“……「另外一个选项」什么的，我并不需要。”

但是，对于狛枝来说，可能是需要的吧？

“那种事情，我才不管。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但是没有人规定了未来也会一直无聊下去吧？

“......我要更正一下之前的话。我确实在生气，请马上道歉。”

…………………………………对不起。

“但是，我会尊重你的意见，让狛枝凪斗自己来选择。这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其他的我一概不会认可。这样可以吧？”

谢谢你，神座。

“…………那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啊哈哈。你刚才也说过了吧。如果我是玫瑰的话，那家伙就是王子。

“真是难以理解呢。“

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不要。”

就算不想要，你也肯定会明白的。

“那是你的直觉吗？”

当然了。

“……这样吗？”

啊哈哈………不好意思，我要睡觉了。晚安，神座。

“晚安。”

 

神座知道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了，离「那个时候」也越来越近了。但是从他诞生以来，他第一次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叹息变成了深沉的呼吸。

 

 

 

玻璃罩的外侧 6

绕着小岛找了一圈之后，最后在沙滩边找到了神座。无所事事地、只是坐在那里的神座。也许是在听海浪的声音吧，我在搭话之前犹豫了一下。看到这样的情景，无论再想逃避，我都会想起那句可以两个人一起看海的话。

“已经决定好了吗？“

“……我果然还是想再见一次游戏里遇到的日向君。因为想要问他为什么那个时候会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

“所以说，从面部肌肉的运动来看，那个表情并不是快要哭泣的表情。”

“正是因为这样才想问问他啊。要怎么做才能见到他？”

我知道神座常常泡在情报室里，虽然不是一直都在，但至少每天都会去一次。这其中的理由，我想是为了修正新世界程序，将还留在那里面的、「我在游戏中遇到的人」的数据修正和重造。变成了和七海同学一样的存在的他会对我说什么呢？虽然猜不透，但是，我还是想见他。

“那就和我一起过去吧。”

神座带着我过去的地方不是情报室，而是放置着其他成员所沉睡的茧的房间*，这一点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他并没有让我进入茧，而是直接将电极连接到我的脑部，这倒是让我稍微有些吃惊。因为连接了大量的吸盘，让我的脑袋也变得沉重起来。

（注：本文里，狛枝应该最早被唤醒的人。）

“现在需要的，是你的「幸运」。”

“……难道不是「厄运」吗。”

“感谢你的配合。”

在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吸盘似乎错位了。神座又重新将它们贴好，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失去了反驳的气力，只是按照神座的指示，在椅子上坐下。

“那么，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就会追上来的。”

 

等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身处于教室之中了。我马上便明白了，这里是修学旅行开始之前我们呆过的教室。和上一次不同，没有经过走廊而是直接出现在教室里，这也许也是神座的设定吧。这么说来，我看向自己的左手。果然这个时候我的手还是好好的。虽然没有镜子可以确认，但是我现在应该是和游戏里的装扮是一样的吧。我重复了几次松开又握紧左手的动作，真是让人怀念啊。

按照之前所说，神座很快就出现了。突然从教室里冒出来什么的，真是吓人一跳。不过神座果然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径直地盯着教室的门口。而我除了苦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应该差不多了。”

仿佛是回应着神座的话，教室的门现在打开了。摇晃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是在游戏里我所熟悉的那个人，但是外表却不太相同。大约到后背中间那么长的头发被束在脑后，看起来非常消瘦，而且身上的制服也不一样。「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注：这里的「他」应该是还在学校时期、已经参加了神座计划的日向，因为是在动画篇之前出的文章，所以和动画篇的形象不太一样。）

“……咦？”

“发生了什么吗？”

神座平淡地闻到。被搭话的「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里是哪里？不是生物学的教学楼吧。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茶色的外套和红色的领带，裤子也是茶色的。这是我所知道的、希望之峰的制定制服。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却不太对劲。明明是我所熟知的橄榄绿的眼眸，但却隐隐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黑暗。

“要是不赶紧离开的话。”

“为什么？”

我问道。「他」抬起头来。明明身高与之前相同，但是也许是因为气场的缘故吧，看上去反而显得矮小了许多。应该说是畏缩好呢，还是该说是怯懦呢……原来如此，这样的人会希望成为一个可以挺胸抬头的人也不奇怪。对着久久都不回答的「他」，神座直接说道：

“如果离开的话，会死的。”

「他」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我知道。虽然知道会死，但是我还是要去。我，像我这样的人怎样都好，反正也不被需要。要是被处理之后能够被有效地利用起来的话，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

“这个人是希望之峰本科的学生哦。”

神座突然插进一句完全没用的话来，但「他」也只是安静地眯细了眼睛而已。

“我知道，是狛枝凪斗吧。「同期」的「幸运」……你就是幸运吧，除此之外你还遇到过什么好事吗？”

“唔，要说的话，虽然被卷入了飞机劫持事件，但是犯人却被陨石砸中了。虽然父母因此去世了，但是我却拿到了大笔遗产。”

「他」眨了眨眼睛，带着惊讶说：

“那个，恐怕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会更幸福吧。你其实一点都不幸运吧。”

“啊哈，也许是这样吧。”

在这个时候，教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短袖的白衬衫，绿色的领带，短发。但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太一样。是我之前在录像里看过的，在「游戏」最后的他的样子，白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

“对不起，神座，我来晚了。”

“不，你来的正好。”

在跟神座君打完招呼以后，日向君拉过了正在一边发呆的「他」的手。我想起之前看到的神座计划的内容，在早期阶段应该是先注射药物。是因为药物影响吗，「他」的手正细微地颤抖着。

日向君看着我的方向，说道：

“狛枝，好久不见了呢。”

“……是啊。”

“这个也是我噢，好不容易才能见到。”

与其说是好不容易，不如说能见到自己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吧。这是一场出自神座之手的异常的邂逅。所以，他才说需要我的「幸运」吧。

日向君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和我在「游戏」的记录看过的一样，那双眼睛是直率而炽热的。明明和神座的眼睛是同样的红色，但却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

“……不管你有多么低劣，还是有很多人认同你的存在的。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为此焦躁不安……和我一起前进吧。”

穿着希望之峰制服的消瘦的「他」呆然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然后小声嘟囔道：

“要是有谁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带着眼泪和笑容，「他」消失了，在日向君的手心中消融了。日向君带着强忍着痛苦一般的表情，看着那只手。

“要是真的有人那么说了的话，我就不会参加神座计划，然后成为死去的那2358个人中的一员了吧。“

而且就算不进预备学科，被卷入人类历史上最大最恶的事件的话，死亡的概率也很高。当下就是这样的世界，谁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日向君转过身来面对我。在那片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红色下面，闪烁着曾经因为不安而摇曳的橄榄绿。

“那个，狛枝。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因为我完全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你所注视的也从来不是我，而是我身上可能有的才能。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相信自己真的拥有才能。要是狛枝坚信这一点的话，那也许是真实存在的吧。所以，我才没有再次变成刚才那个样子。”

日向君透过自己的手，看着那个消失了的、曾经差点被劣等感和焦躁感击溃的「日向创」。

“我并不喜欢你。但是你却曾在夜里陪着我去超市，也曾经在半夜的时候帮我找学生手册。明明不擅长洗濯，但还是努力地洗去制服上的泥泞。所以、”

日向君牵过我的右手，就像看手相一样把手翻过来，掌心朝上。然后对着我说：

“所以我想，至少要回报给你些什么。我还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日向君垂下眼帘，然后用嘴唇碰了碰我被举起的右手的手掌心。

“所以，在那之前，请活下去，为了不想让你死去的我。”

“到时间了。”

伴随着神座的声音，教室的画面一下子歪曲了。在我回答之前，世界便开始了崩塌。等一下！明明想这样喊出来，但却发不出声音。不行啊，明明我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晚安。”

“啊啊，晚安，神座。谢谢你。”

在那之后，我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

当我醒来的时候，所看见的是之前所在的现实中的房间。可能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失去了平衡，颈部稍微有点痛。我一边揉着感到酸痛的地方，一边站起身来。在大量的茧之间，神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应该是没有准备自己的椅子吧。和我一样，他的头部也贴着大量的吸盘。没有办法，我只有帮他一个一个地拿下来。虽然取下来的时候花了大量时间，但是神座还是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沉睡时的这张脸平静而又带着一丝稚气，不管怎么看都是日向君。还真是让人困扰啊。

“我其实也一点都不喜欢你啊。”

我小声说道。我所爱的是沉睡在日向君体内的未知的才能、未知的「希望」。我很清楚这一点。我喜欢的不是日向君。会觉得他不习惯被人称赞时的样子很可爱，也只是因为明明拥有才能的人却做出那种生涩的反应才会那样觉得。

没有才能的日向君什么的，怎么可能喜欢呢。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就算是要用上不自由的左腕，我还是紧紧地抱住了这具没有意识的身躯。真温暖啊。其实在游戏里的时候，我曾经多次想要这么做。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做，在加上日向君也很不习惯的样子，所以才忍耐了下来。但是现在，我却因此而感到心满意足。这其中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狛、枝？”

有些笨拙的呼唤从耳边传来，我吃了一惊。

“咦……啊啊，是狛枝吧？”

就像是刚睡醒的孩子一般轻飘飘的声音，毫无疑问，是日向君的声音，而不是神座的声音。我加重拥抱的力道。

“怎么了啊？发生了什么吗？”

“只是不想松手而已。”

就像是笨蛋一样变得声音嘶哑起来。这样不体面的声音，就算被嘲笑也不奇怪吧。

“那个……如果是那样的话，也不用特地说出来吧。”

“嗯。”

确实是我的失误，我将脸埋在日向君的肩膀处想着。柔软的头发的触觉很舒服，要是能够亲吻这里的话会有多幸福啊，要是那么做了的话，日向君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变得满脸通红呢。

 

 

 

尾声 从此哪怕狂风骤雨

结果这次醒来的果然是日向君，而神座则陷入了沉睡。对于一直一直都被无聊折磨的神座而言，舒适的睡眠才是最幸福的，日向君是这样解释的。对于那个始终高速运转而不得宁静的大脑而言，满足的安眠恐怕是相当奢侈的吧。

“我还以为日向君一定已经死了，就算能再见到也只是Alter Ego而已。”

“不要擅自给人判死刑啊，我只是在沉睡而已。”

“那为什么没有醒来呢？”

“在之前那个伪程序里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也是我。为了从这具身体里醒来，仅仅是「游戏里的日向创」是不够的。”

“……神座之前说过，「日向创所拥有的才能」是焦躁感、劣等感和决断力，他是对的吗？”

“虽然想说我也不知道，但他应该是对的吧。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劣等感了，而不会因为焦躁感而困扰，不过之后被变成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这样吗……”

我一边回答道，一边思考着之后应该怎么办。日向君回来之后，首先就是先把头发剪短了。因为我认为那是神座的东西，所以也很赞成这一点，不过其他四个人在看到之后被吓了一跳。难道神座开始认真地装作是日向的样子了吗！左右田是这么说的。要是我是处于同样的立场的话，也许也会是这个反应吧。

但是在日向君露出一贯的笑容之后，其他人马上变明白了这是日向君。这就是他们在游戏里结下的羁绊吧，我在那个时候有了实感。

“所以呢，狛枝，这个你还打算继续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指的是现在我们的姿势。目前我们俩正坐在沙发上，而日向君则像抱枕一般被我紧紧抱在怀里。因为日向君灵巧地调节着身体的重心的缘故，所以不至于因为保持同样的姿势太久而身体麻痹。

“直到我满足为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日向君笑着说道。虽然关于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日向君问了许多问题，但最终还是容许了这样的姿势，只是加了一个只能在两个人的时候才能这样的条件。

“呐，在说道一起去沙滩边看海的时候，为什么会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呢？“

日向君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他似乎也拥有神座那段时间的记忆的样子，所以肯定也知道我问过神座同样的问题吧……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这边可是很困扰啊，日向君。不过为什么会感到困扰，我自己也不明白。

“因为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啊，狛枝。”

“……那，为什么我现在这么困扰啊……?”

我似乎是不小心说出来了。日向君听了之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便带着津津有味的表情问道：

“那现在的话，你会选择吻哪个地方呢？”

日向君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如果在这个时候亲吻他的嘴唇的话，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就是我的答案了。如果要一一指出想要亲吻的地方的话，那恐怕多到让人疲于列举吧。但是这个就是真正的答案吧。

 

虽然绕了远路，但是终于还是到达了你的唇边，所以请原谅我吧。

 

“在手背上的是尊敬之吻。在额上的是友情之吻。

在脸颊上的是深情之吻。在唇上的是爱情之吻

在闭上的眼睑上的是憧憬之吻。在掌心上的是恳求之吻。

在手腕和颈项的是欲望的吻。

然后除此之外，全都是一时疯狂。”

 

——Franz Grillparzer 《亲吻》

 

 

FIN 

补足：

· 关于童话

本文提到的玫瑰、王子、狐狸和玻璃罩，应该是出自《小王子》。玫瑰指日向，王子是狛枝，而神座则对应狐狸。

在原文中，这三者的关系也是一个争议点。所以，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最好也去看一下原文。小王子与玫瑰的故事是在原文的第八章左右，而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是在原文的第二十一章。

小王子在离开玫瑰之后，在地球上看到过大片的玫瑰，才知道自己那一朵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后来他遇到了狐狸，狐狸对他说“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所以虽然在游戏里交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对对方可能都不是真正的爱情；虽然狛枝在那个时候看到的只是日向的才能，但是这无法否认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光和他们在对方身上倾注的温柔，这对他们双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正是因为狛枝相信日向的才能，所以日向才没有被文中所提到的那种“低劣感”和“焦躁感”所击溃。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日向确实可以算是狛枝养育出来的玫瑰吧。

至于狐狸，原文中的狐狸其实是希望被小王子驯养的吧。不过在这篇文里，神座对狛枝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虽然我觉得他对狛枝挺好的w不过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出自日向的意志就不知道了┑(￣Д ￣)┍狛枝问神座为什么要道谢的时候，神座说这是被期望的行为，个人感觉这里所说的就是日向希望他这么做的。（最后让我吼一句：我也想帮神座姐姐编辫子！）

总之，原作者用小王子里的故事来比喻这三个人的关系这一点，是这篇文里面我最喜欢也是比较耐人寻味的地方，单单是这个我就能写出一篇阅读理解来（ry。

· 关于亲吻

亲吻的位置在这篇文里也非常重要，用的梗也就是最后那段亲吻的格言。第一次看的时候还觉得亲的地方都好小清新啊，结果其实都是有含义的。

狛枝第一次亲的是日向的额头（友情）、手背（尊敬）和眼睑（憧憬）。而日向的反应是“然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发出了小声的‘啊‘的声音”和”有些不自然地碰了碰自己的颈部“，我觉得日向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想到这个典故了。后面也提到了只要不亲手腕和颈部（欲望）就可以了，所以日向你是觉得狛枝对自己有欲望吗(✿◡‿◡)

顺便我觉得这个梗狛枝应该也是知道的，而且神座也知道，所以才会问为什么没有吻手心。而日向后来在游戏里吻的也是手心（恳求），是在提到希望狛枝活下去的时候。最后日向问狛枝会吻什么地方的时候，指的是自己的额头（友情，咦等等为什么还是友情啊？！），但是狛枝想通了（真不容易啊），应该亲的是嘴唇（爱情）。

HE了真好啊❤